夜幕尚未完全笼罩滨海市工地的灯光已如白昼般亮起与天边残留的余晖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碎石子“哗啦啦”地倾泻进搅拌机发出刺耳的轰鸣李建国猛地灌下最后一口凉水塑料瓶在他粗糙的大手中扭曲变形瓶底的细沙“沙沙”作响仿佛是生活在他耳边无奈的叹息。
他微微仰头喉结滚动咽下那带着苦涩的凉水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三天前医院的那一幕。
缴费窗口前的电子屏上元的数字闪烁不停像一根根尖锐的针扎在他的眼里更扎在他的心上。
病床上周秀兰虚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想喝老家的井水。
”那声音里带着对故乡的眷恋也带着对生活的无奈。
李建国默默点头心里却像被巨石压着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搅拌机突然“轰隆隆”巨响后戛然而止李建国皱起眉头抄起铁棍朝搅拌机走去。
当他靠近搅拌机凑近料斗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料斗里半块啃剩的馒头旁是一张被水泥灰和泥浆覆盖得有些模糊的全家照。
照片上周秀兰的笑容依旧灿烂温暖李建国的手微微颤抖轻轻拿起照片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污渍。
照片上一家三口紧紧依偎那笑容是他在这艰难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可如今周秀兰躺在病床上生命在病魔的侵蚀下一点点消逝。
李建国只能在这工地上拼命劳作为了那高昂的医疗费用苦苦挣扎。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眼眶也渐渐湿润。
他想起了和周秀兰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虽然贫穷但却充满了欢笑和希望。
生活的重担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要崩溃。
但每当看到那张全家照看到周秀兰那灿烂的笑容他又会咬紧牙关继续在这工地上挥洒汗水。
因为他知道只有拼命工作才能为周秀兰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夜幕降临工地的灯光更加明亮。
李建国站在搅拌机旁手里紧紧握着那张全家照眼神坚定而执着。
他知道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他都要走下去为了周秀兰为了这个家。
然而生活的压力并未因此减轻。
第二天下午当最后一点燥热黏在皮肤上时李建国推开了教师办公室的门。
冷气瞬间裹上来激得他后背一层鸡皮疙瘩。
他慌忙挺直了那被钢筋水泥压惯了的脊梁骨工装裤粗糙的布料蹭过木椅面沙沙声在过分安静的室内显得刺耳。
他张了张嘴喉咙深处像被硬邦邦、湿漉漉的水泥块死死堵住那些预先打好的腹稿——关于儿子李明宇在学校受欺负的解释——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办公桌后张老师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细金表链在空调出风口送出的冷风里晃荡折射出一点疏离的寒光。
李建国站在学校走廊里面对着班主任张老师那张冷漠的脸。
张老师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着笃、笃、笃每一声都像小锤子砸在李建国紧绷的神经上。
“李师傅现在孩子的心理普遍脆弱你们做家长的不能光顾着在工地上挣钱学校这边的思想工作也得积极配合啊。
” “是是是张老师您说得对”李建国努力扯动嘴角挤出最卑微的笑纹“是我们疏忽了……唉光想着多挣俩钱回去一定好好跟明宇沟通多关心他一定配合学校好好配合。
”每一个字都裹着沉甸甸的无奈和讨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的带着血丝。
与此同时李明宇所在的教室里最后一排的门被一股蛮力“哐当”一声踹开。
塑料凉鞋拖沓在地面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
陶嘉乐那张带着得意和恶意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抱着篮球往自己桌上猛地一砸“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前排几个女生的文具盒猛地一跳。
“喂!刚校门口看见个超搞笑的!”他刻意拔高了音量眼睛里闪烁着捕猎般的光芒精准地锁定在第三排那个瞬间僵硬、几乎要把头埋进桌肚里的背影上“李明宇!你爸!来领补助金那个!啧啧穿一身脏得跟水泥池子里捞出来的工装保安差点把他当偷钢筋的给摁那儿!哈哈!” 银行柜台前李建国将一本边角磨损、封面沾着水泥印痕的存折递了进去。
年轻女柜员的目光掠过他指甲缝里的黑色污垢和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例行公事的漠然。
“存定期?”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带着机械感。
李建国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干裂发紧:“零存整取……每月取三百。
”这三百块是他昨夜反复盘算后敲定的够儿子在学校食堂吃最差一档的伙食偶尔买点必需的文具勉强维持着学生最基本的生活体面。
剩下的补助金他得一分不少地捂紧了那是他留给这个家最后的缓冲垫。
在工地上危险像幽灵一样潜伏在每一个角落。
上个月脚手架坍塌工友老张被钢筋豁开了大腿那笔手术费和住院费眨眼就吞掉了他整整三个月的血汗钱。
钱这东西攒起来如同蚂蚁搬家可花出去真像大河决堤挡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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